南楠艰难地在灌木丛中穿梭,从山腰上透过树的缝隙看到了正在田间小路上走着的夏堇。他的身体与叶子摩擦发出“哗啦”的声音,裤腿被尖锐的树枝划破了几个小口,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。
“这次又要被妈妈骂了,明明是昨天刚洗干净的衣服。”南楠无奈地叹了口气,小声自言自语。
黄昏浸透了整个小镇。树林从外到里越来越暗,稻田中的水一闪一闪的,反射出仅存的太阳光的橙红色。天空从血红色到橙红色,从橙红色到胭脂色,从胭脂色到菖蒲色,又从菖蒲色到绀蓝,再到浓厚的深蓝,直到天的另一边开始发黑。绯红的樱花飘落在道路上,飘落在屋顶上,飘落在夏堇的背包上。
“呲啦”
南楠的上衣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树枝划破了,树枝还划破了他的手臂,血从伤口中一滴一滴地渗出来。
“不是吧……”
南楠并没觉得很疼,只是担心如何跟母亲解释。
“如果说是放学的时候摔倒了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呢。”
南楠继续在树林里快速穿行。他们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在神社前集合。
按照夏堇的计划,他们要先找到那个叫“雪衣”(或是“血衣”,叫什么都行啦)的和服妖怪,以便了解它的具体情况。如果运气好的话,还可以当场抓住它,将它带到安全的地方交涉。根据苏治文提供的情报,它几乎都是在黄昏出现的。
“南楠!”
南楠一回头,看见夏堇站在山林的石阶上冲他挥手。他赶忙跑回小路上,和夏堇一起回到了神社。
“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,让你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找。”夏堇带着歉意说。
“其实也算不上太危险的地方啦。”南楠不好意思地回答,把划破的手臂背在后面。
“不,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掉以轻心哦,这种地方不容易发现妖怪,要是有人突然袭击你怎么办?你的手没事吧,被树划破了?”
“嗯,没事。”
“让我看看。”
“真的没事儿。”
“不行,不清理一下可能会感染的。”
夏堇从包里拿出医药箱,轻轻抬起南楠的手臂,抹了些碘酒后仔细贴上了创口贴。南楠的汗毛都竖起来了,忍不住动了一下。
“怎么了?”夏堇边上药边问。
“啊,没什么,就是和别人接触有些不适应。我想这可能是第一次吧——除家人以外。”
“那我以后可就不是'别人'了哦。”夏堇贴好创口贴抬头笑了笑。
这算什么呀?!就像做恶作剧的小孩一样!
南楠的耳朵瞬间红了。
恶作剧成功。
“说起来你包里东西真全啊。”南楠赶紧转移话题。
“毕竟要做好各种准备嘛。对了,为了预防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遇到妖怪这种情况,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护身符,一定要保管好哦。真的碰上了也要赶紧跑,不要想自己和它交涉。它会对人类造成不好的影响,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,比如之前发生了什么让它对人类有了私情。”
南楠接过护身符。那是一个绣着樱花和鲤鱼旗图案的布制护身符,掂着不是很轻,里面应该有符文之类的东西吧。
“谢谢。为什么要用'私情'这么模糊的词语呢?用'愤怒'或'怨恨'这类词不是更准确吗?”
“应该是'私情'更准确。妖怪对人类本来是没有任何感情的,冷漠,毫不关心。但是由于种种原因,一些妖怪会对人类产生特殊的情感,可能是愤怒和怨恨,还可能是喜欢和感激。这些就是'私情'。在得到确切的信息之前,谁也说不准到底是哪一种情感。说白了就是谁也不清楚动机是什么。”
“都发生交通事故了,和服妖怪是怀着愤怒和怨恨的感情的这种事不是显而易见吗?”
“一部分是这样啦。不过,傻乎乎的妖怪也是有的。”夏堇收好医药箱,露出了甚至可以说是慈爱的表情。看起来其实更像对朋友的笑容吧,干净得像夏天的风,和煦温暖如冬日。
“什么意思?”南楠感到十分不解。
一般来说,工作者对工作对象不会露出这般笑容吧?更何况,是这种特殊的情况。
人类对妖怪露出不可思议的温暖微笑。
妖怪是“不存在”之物、异常之物。
尽管南楠在开学式那天之前没接触过妖怪,他仍通过他人之口对妖怪、怪异有一定认知。
妖怪对人类来说是邪恶的。
它们带来不幸。带来噩运。
南楠也听说过有除妖人世世代代都在试图斩除妖怪,不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。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在为除妖这项工作而努力着,被诅咒也好,被挖去心脏也好,他们都在“为人类的幸福而努力着”。
“太肤浅了,小鬼!”苏治文从石阶走上来。“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罢了,也只是从人类和怪谈的角度看罢了。毕竟你刚刚接触妖怪,要好好记住夏堇之前说的话,那相当于是工作理念一样的东西了。也就是说,十分重要。打破了平衡,就是我们工作的失职。”
苏治文在夏堇旁边盘腿坐下,以类似说教的口吻对南楠说,但仔细一听却听不出严厉。
“没想到你这么负责,苏治文。”夏堇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。“这次你确实说对了,说了些有用话呢。”
“看来你也太肤浅了,夏堇。”苏治文不屑地笑了一声。
“意思就是说,不排除部分妖怪,想要接触人类却不懂人类社会的规则,造成了一些妖怪自己本没想造成的结果。”夏堇继续回答南楠的问题。
自己本没想造成的结果?
也就是说,是无意识的。
这不是它们的本意。
它们不是故意的。
那么,反过来说,人类才是犯错误的一方?人类的“无知”,人类对妖怪的不了解造成了一部分妖怪的死亡?
可能用“死亡”这个词不太合适。它们貌似已经是“死亡”的状态了——至少从人类的角度来说。用“消逝”更恰当吧。
“我们可没有想包庇妖怪或是批评人类,”苏治文突然开口说到。“只是双方要对已经发生的事负责,我们在中立地带协调,并不是谁一定就错了。况且,这种情况只是少数。”
“那这次呢?你过来的话一定有什么情报吧?”夏堇问。
“那当然,我可不是那种平白无故就跑一趟的人,有那时间我还要去和美丽的小姐约会呢。”苏治文看似满脸骄傲地说,下一秒却正经了起来。“夏堇,这次的和服妖怪不简单,处理的时候要小心,不要冲动。那家伙复仇的可能性很小,无目的地制造麻烦的可能性倒是有;怨气和愤怒的话,并不是那么多,但还要把这种可能性考虑在内。我这几天也没见到那个叫相泽有纪的小姑娘,目前能获得的信息只有这么多了。我想过一种可能……算了吧,我也不敢确定。总之,先按原计划进行,需要有什么变动我会及时告诉你们的。”
苏治文起身拍落运动裤上的灰尘(因为没有正式的场合所以他又换回来了),往山下走去。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一眼,说:
“祝你好运。”
南楠分明觉得他是看着自己说的。
难道又有什么要发生了吗?
南楠在回家的路上握着口袋里的护身符,脚步比平常沉重了许多。
这句话一直在他脑内,挥之不去。
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,天马上就要黑了。
得快点回家。
“振作起来啊,南楠,怎么能让别人的一句话就扰乱了你的心思呢?是今天太累了吗?还是苏治文的话太让我在意了?”
他正这样想着,便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在空旷的田地上走。
天要变得一片漆黑了,可是南楠还是能清楚地看到。因为那个人穿着扎眼的和服。
那件和服是雪白色的。
刺眼的雪白色。纯洁的白色。白的发亮。
南楠先是一愣,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那个身影。
不,那并不是一个人,那只是一件自己飘着的白色和服。
那一瞬间非常安静,南楠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。
恐惧瞬间吞没了南楠。他并没有继续愣在原地,而是疯一样的跑起来。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双腿,任凭它们发了疯似的不停跑动。
“真的碰上了也要赶紧跑”,夏堇说过这句话吧。
要是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也不能怪我,毕竟我太弱了,什么也办不到。夏堇也说让我立刻跑。这不能算逃兵吧,这可是有“长官的命令”的。
不管怎么说,现在的自己都是一个懦夫,但是南楠又无比清楚,这是正确的、理性的做法。如果有意外,受伤的绝对是自己。
找妖怪的时候连块布都看不见,偏偏现在遇上了。
不会那句“祝你好运”是这个意思吧?苏治文怎么会知道我会碰见妖怪?
南楠一口气跑回了家,和服早已不见踪影。幸好今天父母都出去了,他只迎来了妹妹慌乱的一句“发生什么了”。
南楠迅速钻进自己的房间,妹妹敲门也只是说“我没事”。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。他假想了多种可能,如果自己没能逃跑的话,如果自己没有夏堇的护身符的话(是夏堇做的必然管用),如果又有受害者出现的话……
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罕见的开了小台灯。
度过了漫长的一夜,南楠第二天早晨带着黑眼圈打开了手机。妹妹则在一旁担心地看着。
然后,南楠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条消息:相泽有纪的母亲住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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